在马号看山[组图之一]
凡是能触发某种情愫的视觉景象，可以说都是各人心中的风景。
小到昆虫在叶儿上嬉戏、蜂蝶在花丛中翩跹，大到巍峨高山、浩瀚大海，无一不是风景。风景可以很古老，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残垣断壁，就有人虔诚观瞻；风景可以很残忍，大地上被撕裂的伤口，高山下被挤弯的岩石，峡谷里被淤塞的江河，更让人们流连忘返。这时候，风景往往会被人们一厢情愿地升格为美景。
风景可以独享，美景却是谁也没法独占。他是供大众所共享的，前来观光者，他不分丑俊与穷达，敞开胸怀，悉数包容。然而，纵是阅尽天下美景的人，心中到底能留下几许刻骨铭心的记忆，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。乘兴而去，败兴而归，倒是成了一种阅历所谓美景后颇具共性的心得。
有人甘愿饱尝舟车劳顿，有人不惜驾雾腾云，无非都是想去与心目中期待许久的美景亲密接触。然而，人们几乎难以找到与美景接触的宁静感、亲近感和亲密感。游人如织、人满为患，应算美景最显著的特色，即使最为幽僻之所，照样遍布游人的履痕。导游机械的表情、土著麻木的眼神、商贩谄媚的笑脸，无一例外地组成了视觉上的扰攘；而叫卖者的吆喝、车辆的轰鸣，强加给人的不过是听觉上刺耳的喧嚣。
诸如此类的原因，野老并不热衷于大众趋之若鹜的所谓美景。据野老看来，美景，其实装在各人心中，与别人的观感毫无牵连，甚至还可以完全相左。有人可以对着一株了无生机的枯树涕泗滂沱，有人则试图“一览众山小”。
风景，其实就在不经意的地方，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时候，突然出现在我们未必经过的路旁。隔窗远眺，犹如雾里看花，彼此朦胧。过后，能够用只言片语，构筑一份曾经，便已经完成冥冥中全部的缘分了。因为雾霭，总能虚幻出一种美丽，于是，人与景，相看两不厌的，就不只是诗人笔下那座孤清的敬亭山。
曾经几个人邀约，去黔东南某处以水知名的美景。夤夜出门，出了筑城不久便迷失于大雾中，发现走错方向的时候，已行车超出黔南的首府几里之遥了。稍事休整，立即返回，朝黔东南进发。那时正是晨曦初露时刻，乳白色的晨雾，缭绕于高速路两侧茂密的山林间。林中错落有致的农家木板楼阁显得亦真亦幻、别样清虚，缥缈于带状的雾霭中宛若迷离的仙境。如果说这近乎凝固的景色已经美到极致的话，隐约的鸡鸣犬吠声无疑增添了这幅连绵画卷给人的无穷遐想与幽思。那一刻，一度奢望能够停车，哪怕是几分钟，好让窗外的美景定格在镜头中，保留一份悠远的怀想。可惜得到的是让人遗憾的否定性回答：高速路上不准停车，何况我们还要赶赴前途未知的目的地。
迷路的错误，在同一天居然接连发生。一出黔东南首府，又走错了方向。在山高谷深的乡村土路上颠簸，很多地方人迹罕至，根本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返回高速“大道”，不知道车子的油量还能继续坚持多久，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填充辘辘饥肠。好不容易走出困境，赶到目的地，已经是下午四点过钟，景区早已关门了。然而，正是因为这次迷路，野老记住了那个叫做马号的小村，用欣赏美景的眼光，同时记住了那一串形容怪异、宛如写意山水画一般的山崖。
反观现实，环视我们周遭，其实并不缺少风景。对我们每个人，缺少的是一双仰视的眼睛，一颗善感的心灵，然而，因为稔熟，我们忽略；因为平凡，我们轻慢。我们可以花钱花精力花时间远距离换取一次次的失望，却不屑于漫步田野、徜徉林泉。
采药人的背影，竹篱茅舍的静谧，鸡犬相闻的情趣，让红尘争竞而身心交疲的你，至少能获得一时片刻的宁静。无须与山人把酒寒暄；隔山相望，无论是烂漫的春花，还是斑斓的秋叶，包括耀眼的漫天云霞，都不由你不兴味悠然。浓荫掩映的夏日，滴水鸣泉，如茵芳草，足可枕着鸟儿的啼鸣，做一场幽梦，幽怨与闲愁，梦醒后都会烟消云散。或则伫立山颠，等待云开雾散，生计的劳碌、人际的微妙，在这无人的所在，恣意啸傲，一切的不快，尽情抛置一空。
雾霭算是山野林泉之间一个看上去不错的点缀，我们可以从一些美景图片上找到佐证。看起来也似乎是这样的，殊不知他糊弄了许多不善于思考的头脑，粉饰出一片似是而非的美丽，让那些个头脑纷纷作出美好的遐想。雾霭其实只是一种贻害无穷的东西，不仅麻痹人的双眼，那些悬浮的微粒，甚或足以让人致病。
情人眼里出西施，移植到景致上，“风景这边独好”乃是最恰当的注脚。与其远足跟如织的游人共享那些所谓的美景，有时不如姑且栖息于自己置身的山林一隅，在他升格为美景、沦为共享之前，劳顿之暇，朝夕置身，在鸟鸣更添幽的境界中，偶尔发出会心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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